三年前。對香港藝術(shù)從沒期望的陳智,走進(jìn)大會堂只是為涼冷氣,卻沒想到在角落會看見一幅如此震撼的畫。巧妙的構(gòu)圖、深邃的符號。一如Las Meninas對Foucault、Brillo Box對Danto,這幅畫把無盡的解讀可能帶到陳智面前。張栩栩,畫作標(biāo)籤寫道。香港人?
栩栩?qū)χ娻]目瞪口呆。當(dāng)然她愛繪畫,願意為繪劃付出一切,但除她以外還有很多人願意付出一切,這就是藝術(shù)界。覺悟不過是張入場券。憑什麼,一個港大教授,要去「拜訪」這樣的她?
在栩栩的畫室,陳智看她面紅耳熱反覆說「對不起」「我不知道」「其實(shí)我沒想過」,只覺得這個女孩有趣。他想:「當(dāng)然你沒想過。如果你都想過,那還要我來幹什麼?」
栩栩聽得入迷,後來乾脆拿出筆記簿來抄寫。她感到驚奇,許多在她內(nèi)心一直模模糊糊不能成形的疑問,陳智不僅替她整理了,甚至還給出答案;而更驚奇的是,陳智說答案就在她的作品裏。
陳智的論文發(fā)表後,演講邀請接二連三。栩栩也紅了,法國的記者想訪問她,美國的畫廊想與她簽約。此後兩年,栩栩辦畫展,總會有陳智的評論。陳智的評論,總會有栩栩的一手資料。
然而,所謂理論就是有正必有反。一度提出的概念只能被後續(xù)的概念推翻。所以,陳智針對栩栩的第一篇批判,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必然,畢竟有日出就有日落;然而張栩栩卻視之為否定,一如她曾視陳智的讚許為肯定。她把陳智的批判記在筆記上,提醒自己下次注意。
下次評論仍是批判,下次仍是批判,再下次仍是,栩栩的筆記本寫得密密麻麻。她不敢再畫。「怎樣才能挽回陳教授的評價?」淚水打濕筆記,從頭到尾。不,你看,冷靜。思考要透徹,不要有漏洞,不要有誤差……
陳智收到一本畫冊,他信手一翻。在末頁,栩栩?qū)懀骸父兄x陳老師指導(dǎo),這次作品應(yīng)該不會讓你失望。」
其實(shí)陳智從來沒有失望,但蓋上這本畫冊,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寫栩栩的任何一個字了。